挂断电话,许笑站在由西蓝花堆起的小山前愣了几秒钟,脑袋里产生一个奇怪的想法,人是格子杀的。她摇摇头,推着购物车,走向收银台。回到家中,把购物袋里的菜拿出来放进冰箱,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许笑再次想起格子刚刚在电话里说的事情:格子的妻子在医院生育时子宫破裂,导致体内大出血,女人死了,孩子因为窒息也死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人的确是被格子杀死的。 除非她怀着别人的孩子。 许笑站起身,走进卧室,把扭曲
我出生在省城,在省城成长,如此生活了十二年,小学毕业时,父母把我送到龙眼镇的外婆家,告诉我以后要在这边的学校读书。我只知道是家里生意出了问题,具体是什么问题,直到今天也不太清楚,从没问过。 从省城到龙眼镇,有一种落难的感觉。 这是因为当时的省城已经有了排列整齐的住宅楼,宽敞平整的马路,每到节假日,还可以去有各种各样游戏机、处处整洁明亮的游乐场玩耍,俨然现代都市的模样。而龙眼镇一眼望去全是低矮的
缓慢沉降的夜色中,那棵老樟树张开遒劲的大手,乍一看威严可怖,可惜只有一边繁茂,另一边光秃秃的,注定什么都无法抓住。 听母亲在电话里说,去年夏天打雷时,这棵树被闪电劈中一边,当时在雨中燃起烈焰,旁枝细叶尽数烧毁,大伙儿唏嘘了好一阵。有老人开口,疑心是村里谁家干了缺德事,这才引来天雷震慑,也不知有几个人当真。村里人都以为这棵老樟树就此要彻底死亡,不曾想没过多久,又慢慢长出新叶,只是受伤严重,终究只活
1 1997年,晏三二十出头,揣着几年打工挣的本钱,到上海开了一家川菜店。 买卖不大,他学着隔壁上海老板的样子,把店铺隔成了上下两层——虽然天花板和租金都压得人喘不过气,但这样塞进去的桌子就多了,小店足够维持生计。 人人都说上海是个灯红酒绿的地方,那一年,晏三肯定没有体会到。他的生活里不只有锅碗瓢盆,还有鸡毛蒜皮,当然豆豉、豆瓣,还有蚝油都少不了。 这样的日子谈不上苦乐,甚至有点枯燥和麻木
疫情结束后,客家古楼村盖了许多骑楼,即一楼开小卖部,二三楼住人的楼房。小卖部卖的百货跟在北京卖的差不多,便利的快递业已然抹掉了城乡之间的差异。笔者试图在这些骑楼中找到土楼的痕迹,幼时笔者曾生活在这种四世同堂的土楼里。住在土楼第一层,每天都被楼上的脚步声吵醒。从床上起来后,不敢跑出去,只敢怯生生靠在门边,把一半脑袋探出去。外面是一个环形院落,正中一口水井,后来笔者在多篇小说里写过这座“回楼”。许多叔
金伯仲先生在北固山住过很长的时间。 当时相当大一个范围都会被称为北固山,这之间有一些零散的农户,有几处寺院,还有一所疗养院,规模最大的就是金伯仲先生所在的师范学校。师范学校在山脚的平地上造了许多楼房,又围了大半座山。围围墙时,校方与当地农户之间还产生过摩擦。农户们认为师范学校圈走了大片的土地却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读师范学校的都是青年人了,而农户的孩子如果长到这么大,早已经像庄稼一样种进了地里
2011年1月,插销 短租房,楼梯间,半扇小窗。后来我无数次梦见过这方宝地。梦里回到黑压压的长夜,我在楼梯间用功,怀着一种神经质的执拗熟读夏志清的《中国现代小说史》至许多章节能脱口而出。房间的挑高矮,光线暗,只有半扇朝向走廊开的窗户,有一回揭开帘子,看见一双贴在玻璃上的眼睛与自己对视。我没有理由不怀疑那就是景泰的眼睛,英俊而执著,穿山越岭为我而来。 所以我在门背后插满三个插销。 无论日与夜,
一 一张饼子由哪些部分组成?如果我说,一张饼子里除了油团、鸡蛋、葱花,还藏着肖邦、巴赫和闹哄哄的酒吧,你会怎么想? 过去有段时间,大学城的旧南门口有个马路市场。紧邻马路市场的是一个垃圾堆,上面堆满了砖块、树叶、破鞋、酒瓶、手机壳子、破暖壶以及各种食物的残渣。我想我不必罗列那些吃剩的鱿鱼卷、鸡叉骨和烤串用的竹签,它们原始的味道正在从十几米外的集市上飘来,并在这里扭成一团。新鲜的和腐朽的,正在噼噼
……到那一日,人类将在黑暗中醒来,没有日出,失去斗转星辰,每一个雪夜成为回忆,遑论云卷云舒、雾雨雷电。上升的一切必将汇合,于穹顶荫庇之下,以此为代价,你们得到的,将是一个二十三摄氏度,恒温二百年的春天。 ——《穹顶计划宣言》 一、冰山上的来客 公元1502年,哥伦布在他寻找印度的第三次失败之旅中踏上马提尼克岛。在那个棕榈飘香的夏天,这位意大利船长不无炫耀地举起高脚杯,向本埠印第安人展示了船队
小满 如今,我并非一无所有 至少一颗心 还没有完全失去水分 我会种花 还懂得如何缝补伤口 我剩余的生命,才刚刚开始 时光带走了我的一部分生活 也留给了我一小片海滩 傍晚在江边散步时 我想起了那些消逝的夜晚 那些夜晚也深爱过我 现在,我内心平静 在寂静的自我里 我甚至会忘记一些伤痛 今夜明月高悬 雨水还未来临 我想满心欢喜地,和自己 独处一会儿 在漫长的等待中
麦子熟了 1 麦子熟了 不是诗歌的麦子 是村庄的麦子熟了 田野金黄一片 “旋黄哥”声声催人 天气越来越热 云朵白得可疑 到晚上,月亮也会啼叫 水淋淋的 一把镰刀磨得锃亮 2 外省的收割机已经到了城外 驾驶员正在路边安营 这是新时代的麦客 也有一张古旧的脸 他们裸着膀子做饭 用刹车水洗脸 越洗越黑的脸啊 像一面铜镜 闪着麦子的光芒 3 我们来自乡村 却
寄居之地 植物们带着鸟兽 回到故土。用疯狂的生长 来庆祝这片家园的 失而复得。砍掉 一丛丛高大的茅草之后, 终于看到了一堵断墙。 断墙后面,比小腿 粗壮的樟树林,从我昔日 读书、睡觉的床位上, 钻入天空,嫩绿的 健康的枝叶透过金币般的 阳光。好像在告诉我—— 你来了,我欢迎, 就像你们欢迎一位陌生人, 但这片土地原本属于 我们,属于来自太平洋的 风暴,属于麻雀、竹
沙子正在流失 在溪流的转弯处 清澈的流水发出轻轻的低鸣 就像梦境开启 ——这清澈的 源源不绝的流水到底从何而来? 流水一刻也不停歇地冲刷着堤坝下面的沙子 当我看清沙子正在被侵蚀,一点点坍塌 在坍塌后迅速消亡 我同时也看清了流水 不可说的欲望和欲望的咬噬力 如果此刻我正是那个站在下游等待结果的人 那么我也必将看到 梦境如何缓慢地击溃现实。 河的某一段 一堆乱石 被遗弃
大角有感 海水或在翻页 以潮流言,真可叫卷 有人坐在轮椅上喃喃 明白潮头与火势一个样 不是抹掉,就是失去 栈道写上“严禁烟火” 他自带了火,按住 就是按住海的不甘心 把悲伤的缰绳交给沙滩 就是在“尽情地发泄” 贝壳 崖里的贝壳 一年我来看一回 有诗为证:它更加完整 宾馆那头住到了这头 这贝壳,当是一个女士 牵着的小白狗 没有想隐去欢喜 像今天来时穿棉,来后片刻
这个种橘的人 无意间把自己种成了 一株不朽的橘树 那充满了惆怅的《离骚》 就像是甲骨文 一字字 被刻进橘树的风骨里 他的血液里 只流动着汨罗这一条江水 他最后也选择 只在这一条江水里游泳 直到无力上岸 让偌大的楚国 最后成为一个人的祖国 一个人的风景 两个人 低头沉思的时候 晚风吹过来 有个人 正一脚迈进黄昏 另一个人 则从黄昏里走出去 他们在黄昏里
不去盘问的事物必然有它的结果 冬天的绣球花也在生长 爱征集着不同的因果,季节摇动着枝头 我靠近了想要之物,一片叶子或一束花 时间在思想之中生机勃勃 纸上的诗行与万物感应 一丛绣球花收集的风声可以更大 也可以更小 我会为它的风吹草动落泪 我在所有的得到之中 紫丁香 所有的叶子都落了,只剩下树本身 大地停止了沸腾 湖水在等一块冰的形成 我在等冬天的诗句 落叶的树反衬了另一
我独自举着火把 在稻子惊慌失措的午夜 成群结队的野猪不再研究猎枪和长矛 藏在甲辰年日历后面的猎人 早已起身离去 倒伏的稻穗和月光 如故乡葡伏的老屋长满青苔 黄昏 倚靠在布满灰尘的石磨左边打盹,止不住的眼 泪 在追寻被猫狸惊飞的白鹭 没有人再吹唢呐,或坐大红花轿 寂寞的老屋,再也无人推开风雨剥蚀的大门 再也无人取下锈迹斑斑的铜锁 消逝的炊烟,如我苦难的童年 清晨 酸枣
几只壁虎在天花板上爬行 窗外,风雨交加 电闪雷鸣 它们若无其事 一副浑然无知的模样 像整个世界对它们 浑然无知一样 大海的梦境 海水依旧涌动着苍茫和亘古 由圆到半圆甚至直线,一点一滴 沦陷在我的记忆里 风开始轻舔盐巴的悲伤 礁石在时光之外浮沉,苏醒 又像退潮后的滩涂,静默如鱼 那些椰树,群飞鸥鸟,无垠蓝空 仿佛在打捞大海的梦境
飘在天空中的云 不可说 无端地往来 竟成了自由意志的象征 我从窗外望去 它的舞台没有边际 为了与自己的幻影结合 随性地飘浮 抵抗着空虚 把冲动贴上生命的标签 任青春逃亡成博物馆里的展品 空白是天空的书写 一切不可说 可能 在天空的尽头 是一团混沌 漫无边际的白云浪迹天涯 这是灵魂的独白 翻腾的云酿成了美酒 也酿成了忧愁 褶子扯平之后 所有的故事不再曲折
玛尼石,被大雪覆盖着。 就像时间 覆盖了大唐王朝派出的那行人。 时光用漫长的刻刀 记下一切, 又用风沙之手抹去一切。 只有那些青草和羊群, 在红尘之外,世世代代,保留下来。 通往布达拉宫的唐蕃古道, 经幡飘动,风声如鼓。 倒淌河 和母亲女儿赶来时,青海已是大雪纷飞。 大风掀动母亲满头银发, 掀动,青海颤动的一角。 日月山上,云雾浩荡。 天地只剩一片,静寂的倒淌河。
声音 应该快有两个月了,每天早晨八点半到八点四十分左右,单位门口大街上右拐第一家的某品牌运动服店里的广告便响了起来:“好消息!好消息!漾濞XX店欢乐酬宾活动开始了!全店新款一件8.8折,两件7.8折,三件6.8折,部分商品买一送一,欢迎新老顾客进店选购!”一如所有类似的广告那样,这不断循环的“好消息”要用一首歌给它串起来,在这个广告里,像串珠那样把这无数次的“好消息”串连起来的是一首去年爆火起来
童哥,公司解散,我回安徽老家了。感谢您的关照,祝您一切都好。 收到这条短信时,我正在吃饭。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对方。但是我又很想说些什么。虽然多年不见,我依旧忘不了和对方共事的时光。在那些时光里,伴随我们的,始终有那个海港。成群的海鸟在盘旋,马达的轰鸣在回荡,悠扬的汽笛声中,一艘红色的巨轮向我驶来,船头激起阵阵浪花。那些巨浪,裹挟着油脂、树枝、泡沫、塑料,还有各种颜色的玻璃瓶。这些宏大和卑微
那天跟寻常的夏日没什么不同,下午的门诊,还是闲闲的。 我翻开泰戈尔的《飞鸟集》:鸟儿愿为一朵云,云愿为一只鸟。玻璃窗上泛着金光,闪闪碎碎的,几乎,能拉了纸上的字飞翔,在那里,鸟和云,都如愿。 一声“医生”把我的目光从纸上抽出,一对父女站在我面前,男的,三十开外,或接近四十,农村男人在三十与四十之间好像区别不是很大,无所谓长得急与慢,日晒雨淋的生活提前把中年埋伏好了。小女孩穿件粉色的长袖连衣裙,
下午的时间空下来了,足够让唐梅红泡杯新茶,把绕在茶山上的注意力解下来,跟我好好聊聊。 在枫岭茶谷,她站在窗前,面对乌龟山上翠绿规整的茶山,和与之相对的恣意生长的树林,孩童的笑声隔着一条狭窄的马路传来,陆续夹杂着喇叭里嘶哑的讲解声,人贴近又疏离,她工作的满足感似乎在此刻具象化了。 这天有些特殊,清明过后的杭州停了雨,踏春的人拥上了城市北郊的茶山,或许最开始是为了春日里的一场仪式感,继而贪恋上了几
1 夏日夕阳照进小吃店,外婆在做晚饭,我在小吃店看电视。奥特曼正要变身,“嘣”的一声,没电了。 这时候,我比奥特曼都要着急。跑出门外,去找玉良维修。外婆拿着勺子喊,慢一点啊。 话音刚落,我被王五一把抓住。 我甩开他说,电视没电了,奥特曼已经变身了。 王五说,这我会修啊。 我二话不说,把他拉进了小吃店。王五对着电视左看右看,上拍下拍。我说,王五哥哥,你怎么和我一样? 王五一脸笃定地说,
我的房子里有一只跳舞的鬼。 其实最开始我是不知道她的存在的,彼时我全身的所有肌肉所有关节所有骨骼都在叫嚣着疼痛,以至于我只能蜷缩在沙发脚边的地上,正好面对着窗户。是黑夜吗?如果不是,为什么我的眼前却被黑暗笼罩?这样沉重的墨色压覆在我身上,我甚至疑心这是极夜的降临——尽管我身在N城,20°的维度对于极夜来说似乎太过荒谬了一点——但幸好不知从何时起,房子里的灯渐渐亮起,我的眼前像是有人一点点擦去了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