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缓,但不可替代 昨天我们听见水声,今天才打听到它的名字—— 双鸳溪,自兰峰和应乐峰之间的峡谷流淌而下。 远近还有别的溪,各有各的名字和流域, 越是进入开阔地带,流水越是迟缓。 一条溪呼应着另一条,随季节而涨落, 但在苍山逶迤六十公里仪态万千的东坡, 双鸳溪只有一条,在我们认出它之前就激荡过我们, 它曾是无名的,如同进入诗歌之前的事物。 有限性 ——给项思伟 槐花飘落,沁人
在当下谈论诗歌写作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因为关于写作的问题中最紧要的部分已经不再是文本建构之好与坏的问题,而是写作如何不背离诗自身的正当性,避免使之再次沦为某种异化工具的问题。 “诗与真”、“诗性正义”和“诗的见证”这些观念均涉及写作伦理,承认这些伦理要求的诗人理应忠实于内心最真实的感受,“修辞立其诚”,写出令读者信服的诗歌。反之,那些玩弄修辞的诗歌,自闭于能指圈,切断了与现实的关联,被视为伪作是
不断地与一条路相认 人到中年,离别越来越多 告别越来越少 寄居之所旁边的野树林 每棵树都很熟悉。每条路 通达的可能性 都可以在近郊实现 其实只有一条路。在暮光中 可以走成很多条。这个秘密 第一次写在这里 锦囊妙计:这些年 时常有一两天,无路可走 不断与一条路告别 路上没有人,适宜告别 像黑夜越深,越容易找到光 不断地与一条路相认 又一条路,月色刚好 空书架 他终
春周 他睡不着,便去客厅沙发上,开始工作。 天光不知不觉升起来,插着雪柳的玻璃瓶里, 水却落下去。这世间所有物,都是底部连通的容器, 经过旋转门带动的风,久别重逢的人都是新的。 有人游 回到抚州,家人给他安排了相亲。 他喝了不少酒,倒在屋顶天台的谷堆里,睡着了。 腊月难得的艳阳天下,停了很多返乡的汽车。 蹒跚学步的侄子,拿树枝去戳他虎口上的彩色蝎子。 廊室游息 保姆带着孩子出
诺亚方舟 寓言的猛兽还未下山,返场的大水已在天空云集 拯救我 像拯救人本主义的孤独 只有你的小腹是我的诺亚方舟 航线确定,把我们的爱憎遣送到一百四十个国度 用四年出走,从肉身解放旋转的石磨 从石磨解放碾不破的种子 但愿每一粒种子,都背着蒲公英的降落伞 而每一道鲜亮伤口,都是吹灰即燃的深喉喇叭 出北海记 地平线上的落日像一架螺旋桨,艰难地推着 我们的大船前行 空壳宇宙被分隔
1.缘何写诗? 肖水:那时候我八岁,在湘南小镇南溪。我被教科书里的诗人生平所吸引,萌生了想与他们一样“被记住”的念头。这个想法可爱又关键。我尝试写旧体诗。十一岁随父母去了鲁塘镇后,我经常期待重返出生地去,写我听过但未曾到过的瀑布、寨堡以及泉井。我的偶像,长期以来是李白和杜甫。现在我还在写诗,是因为写诗是自我营建的主要方式。写诗,像浮出水面的必要呼吸,也是我往天空喷射出的高高水柱。 曹东:爱上文
一如诗歌所求 最终我将死去,也不可能重生, 让灵魂歇一歇吧, 罢了,切记。 我知道,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月亮就陨落了, 没有人知道我是一个守夜人,那是我的梦, 只是孤独的样子, 因为担心成就不了自己而屈从于生活, 请记住:必须得干活。 至死也不能死在床上,或故意在死亡中逗留一小会儿。 我总是在凌晨三点半起床, 一如诗歌所求,在一个黑房子里寻找窗户, 可以大舒一口气,看见了日出,
同心圆 从额头开始,秋日的鼻息悬停于眉心 霞光温柔的细毛,吹痒耳廓轻颤的蔷薇 你在耳畔说出透明的词语,一旁是激流 沁凉的水声:羞涩浇透尾音。舌根的半径 环漩水波的纹路,舌尖在打探眼角的雾气 你用味觉判断我的气候——双颊最是晴朗 盛夏的光谱翻出高原的绯红,鹰翼展开 迅疾的风,盘旋的目光在空中留下划痕 鼻尖则覆盖着积年不融的雪,唯有火焰的 唇瓣能够辨认它们微观的秩序,而你在 幽蓝
阳台咖啡 西山的修竹可以闻到这 黑色液体的香味 但门口莫干湖边的电线杆 筏头街道旁的标语 却不能够。亚雷说: “你要把它们当成一种 装置艺术,才是可以接受的。” 我端着那个小小的瓷杯 好像握住一个防止跌倒的 平衡器,在阳光房与阳台之间 进进出出。傍晚的光线 穿越一道道玻璃门窗 把房间里的书晒得发白 好像一种思想经过了漂洗 变得可疑。我在喝空的杯子里 又加了一点中国的
卧床 控制体内的河。 那是一幢玻璃房的容积, 清楚,易碎。 水面上的太阳,狂野奔跑, 我的父亲汗流浃背,矗立在烧伤后的高地。 饮酒如猿猴。 那片堆积了苦楚的高地, 金灿灿的捕兽器。 我的爱要熄灭了。而他还在航行, 因无法顾及大海的磅礴, 他默默祷告, 沙砾地是今夜的卧床。 和平怪兽 黑夜像是和平怪兽,在我家里来去。 忽大忽小,自由的身体充满能量。 我喊它,用轻声,怕
这个秋天,我们第一次 这个秋天,我们第一次注意到这片湖水 平坦、安静 浓郁的灰暗,散发着铁锈味 起风时,湖面暂时失去秩序 水纹潋滟着 突然,握住天空的倒影 你停下来,另一个你倒悬 在湖水深处,她的 身体也释放一圈圈波纹 它们闪动着,释放光的舞蹈 “我因此爱上一个人,如此迅速 被纳入温热的幻觉” 秋日听巴赫 仿佛钨丝转动它发亮的舌头,舔舐 空空的灯壁,我的手掌,升起微暗
刚好让我们怀揣着 对爱的占有,刚好让我们怀揣着 孩子梦呓似的香甜在平原上 终日往返。一双双橡木纹路的眼睛 任凭风将我们包围,脚下是空旷的回响。 每一步都把草芽踩进土里,像重新 回到母亲。我们在羊水里 不会感到寒冷。我们保持一种永久的 心灵感应在这里安家,用所能找到 且徘徊无依的灵魂填满房间。这是 属于我们的房间,请让我流下 幸福的泪为你诞下子嗣——属于 土地的流浪者。母亲,
床上掉了一根针 我的床上掉了一根针 蓝色的床单成了大海,我找遍 各个区域,从绣珊瑚的东角 到绣贝壳的南角 它不在珊瑚丛里,不在贝壳的口中 无影无踪,纤细和闪光的身体 似是我梦中转瞬即逝的 美丽节点 一部悬疑影片的转折部分 是刽子手拔出刀的一刹那 日子变成了对一个谶语的 等候 我无数次看见这一根针,它在我梦境中 苍老,锈迹斑斑,充满怨念 就是这一根针,不知何时穿过我的后
1 一到春天,我手上就长刺 很多人躲避我,那小小的电离子 冒着彩光从我们屋顶蹿上去 让居住在高处的人感到恐慌 我因而被认为是一个毛茸茸的人 一个手掌带刺的怪家伙 生而如此,不知什么原因 后来你妈妈说,是季节缘故吧? 是天气问题吧?难不成此乃命定? 我说“是的”,我们哈哈大笑 我总是怀着快乐的心情面对问题 当我们一起散步的时候 我总爱将我的手指,是的 那时我的手指已变成神
我感到了光 我曾带着自然的神秘之力, 看过你一分钟。 我坐在一辆车的副驾驶上,看到了你。 恍惚人群在我这里一晃而过, 都只是背景。 尽管那么多时间已经过去, 还能被轻易记起。 我那时还想不到, 有一天会知道你的姓名, 甚至熟悉你的声音。 仿佛并不是用眼睛把你从人群中认出, 仿佛你是从一种久违的感觉深处走来, 在那儿站定。 身影一会远,一会又变近。 我以为只是路过你,
梦歌·江南雪 雪薄得只剩下浅吟低唱 我抑制住 堆雪人的欲望 脚印还是有一串,深深浅浅向前走 雪落下的意思是: 还你洁白 这让我端着相机的手,颤抖了一下 好在世界还很端正 众多的人都给过你警句 爱的实质 到底是什么? 谢默斯·希尼劝慰我: “不要在语言中犹豫” 可我说的已经 足够多了 仿佛雪铺满原野 那只野兔能否跑过往事? 我相信奇迹 莫奈的干草堆 落日
风筝 天空中无一叶风筝 犹如水清 而无鱼 梦想去何处放飞 又在哪里打捞生命的意义? 这么浩渺的天空 却见云漫散着 任性拨清波 俯仰之间的诗 大诗人或者仰首天空 或者俯视大地 寻觅出金光闪闪的诗句 惊艳世人 我多是在俯仰之间 获取偶尔的吉光片羽 它们像是大诗人疏忽 抑或本来就不在意 不如云月的高渺 不比竹草的有力 但有人间平凡的真实 每天辞 每天就是一泉溪
1 当我俯身俗世的 嘈杂、琐碎、骄奢 天狼星在天穹注视我 2 昏黄灯光。两台泡泡车 孤单地卧在 高大的椿树下 孩子们走了。没有人 为日渐衰老的我们 裁制稍纵即逝的梦 3 一边爱 一边丧失 爱什么 就丧失什么 4 生命这件礼物 随时要归还 5 余晖里,身披绿网的建筑工地 和身旁静静伫立的塔吊,把光焰 举过头顶,举过天穹,一直伸进 橘红的落日…… 6
邀请 一个人在书房待久了,难免 滋生异想。比如发一通邀请函,邀请 蓝天、碧云进屋一叙。它们正忙于 布道和流亡,无法抽身;邀请落日 它正向群山加速望日莲的车轮;邀请 大海和虎鲸,它们正奔赴森林与狮子举办的 高峰论坛……一个人谢绝收得多了,终会 学会自我宽慰,索性打开窗户,谁 进来了,就邀请谁——此时,刚好有一阵微风 将秋天的空气,推搡入室,踉跄之余 抖落了几缕桂香、散了几滴清冽
独赏荻花 由实化虚 具象变为抽象 就像一段刻骨铭心的爱 变为模糊记忆 苍茫感触 独赏荻花 脚步声泛起霜雪寒意 侧耳细数 雁鸣声皆为单数 以叶遮目 我坚信叶子的屏蔽功能 我看不清世界 世界也看不清我 我所能看到的 是绿色、黄色、红色斑块 当我闭上眼入眠 这些色彩就会 全然渗透身心、梦境 以叶遮目,行走于人群 我听到蚊蝇声似的议论纷纷—— 瞧,这个人要么是行为
敦煌 在这里,躺下 成为一个孩子 或站直,充当 自个的主人! 尝试着说出 痛苦的秘密 与内心的蔑视 再矫情半会 仿独孤老狼 仰首回望 依稀梦中流星雨 敦兮煌兮 孤影横绝 校正弱者的 深呼吸…… 而已 无镜则无我 适于混 适于沌 抑或对影成三人 无心无镜 非我即我 瞬间草蛇 而已而已 终南 薄暮,生命的边界 愈发显明而凄楚 连剩余的尊严与悲悯
黑与白 一只乌鸫站在岸边 一只白鹭站在它的对岸 水塘平静似一面镜子 照彻它俩的孤影 它们长久对望,之后 又各自飞越 交换了位置 它们,仿佛在交换 白昼与黑夜 一条咸鱼 在阳台上晒太阳 我与一条咸鱼有同病相怜的痛 黝黑,干瘪。尽失 鲜活的颜面 从前的水分回到从前 枯萎的肉身也会回到从前 现在,它在阳台 与一根红色塑料绳一起思索 未来的命运 面对刀俎和滚烫的煎熬
快递小哥:那是一尾快乐的鱼 四通八达。偌大的城市似乎可以海纳百川 大街小巷就是纵横交错的沟渠塘堰 快递小哥,那一尾快乐的鱼 争分夺秒地游走其中,只为投递 一份信任与真诚,一份暖意与温馨 腹鳍是轻便快捷的电瓶单车,像风一样 助推城市的车流与人潮,不舍昼夜 背鳍肩负沉甸甸的承诺 将客户的期盼兑换为亲切的拨打 而他只是温声细语:您好!您的快递! 风吹过每一次抵达与离开 雨洒过每一
隔世 那副象征性皮囊已永久弃我而去 风化的白骨与尘埃并无不同 来时的混沌与去时之虚无,不过盘踞在 奈何桥两端。除了我想要留下的 后世人有缘一见,会惊讶于我头枕竹简 长长一梦恍如时光巨流中的一叶扁舟 安陆与云梦两个行政区域间,故乡的情结 千年不减,亦未曾想过仙游别处 金戈铁马的日子渐渐褪色,文明的火种 一旦播下,茹毛饮血便成为隔空的神话 唯墨笔下浮现的历史碎片 会永久嵌入竹简
半透明的日常 蚊香的味道还是盖过了秋。蝉鸣并没有被推迟。气候一再变迁,像是逡巡的素色纸鸟。 在山野的低洼处,捡起一颗石头,你就能垒高自己吗?找回一件往事的感觉,也没有想象中美好。 不如趁最后的雨季,吃斋,喝点儿露水,接着睡会儿觉。梦随之变得丰沛。刺痛感雾化,却被时针加缝了墨线。 松鼠走过,蹑手蹑脚,从洞口来到水边,取出一整对腮的浆果,嵌进倒影中啄木鸟的眼睛。 那些疼,先是发生在一颗纤维状
起伏的层顶 不仅仅是探寻、断舍,忍住身心的炙烤和炙烤之下的冷灰残炭;不仅仅是得以通过的仪式,长久以来,一个人独行等待,另一个人即便近在咫尺,也难以穿过重重验证、对码,看到那个抵达和等待者的背影或回首。 很像是一种象征,实际则是记录。四十多年有时就是被高压密封在一个流线复杂的试验琉璃瓶——也就是在人世间的大海里——或许,有谁能够看到瓶中那两个人在鱼群、珊瑚、鲨鱼惨白的利齿之间的种种情状:一样在游
黑天鹅 黑天鹅的夏天是寂寞的。 来自水面的影子加深了那样的寂寞。最接近于期待日的那种忐忑与多少有些装出来的沉静。徐徐扩展而且无穷无尽的涟漪,宏观上并没有显现太大变化。嬗递或过往,很难在众目睽睽之下披露彼时与此时的一点点关联。结果才至为重要。水面铺开,夏天很深。沿岸路上奔跑的小车,有着相似的稍纵即逝:车轮,反光的后挡玻璃。因为封存与敛止的含义,一些金属或陶瓷器皿,容留了夏天并准允其叩击出声。一朵
点燃烛火 这世间并不缺少光,也不缺少温暖。 光,无处不在。在阴影里,在黑暗中更醒目。然而,终究会有光照不到的地方,那是一种遮蔽、阻挡、隔离。 如果是自然光,能够照见的,有冷也有热。光源来自哪里? 若为人工所造,想让它发热便发热,想让它发光便发光,想让它既发热又发光,便能够既发热又发光。 我们在同一条路上行走,走着走着,看到了无数分岔的小径,你有你的方向,我有我的目的地。我们分道扬镳。
寻找 路关注的黄昏尽头,有一条河流拐进山脉绿树掩映的繁花心里。 我听见人去房空的村庄,鸱鸮扑棱着翅膀,追赶着一朵朵四处飘荡的野花,挑亮了夜空星辰中一只只鸟的惊飞和老鼠的逃窜。 是什么在回声中提升了村庄荒芜的表达? 一条荒径的青草张开双手铺满了尘世坚定朴素的头脑。 一首夜歌的锁链拉紧了体魄刚劲忙碌的穿插身影。 一口生铁大锅氤氲着族谱上承前启后的姓氏和花名册。 村史与星光就这样跟着男人、
形状 去冰冷的地方看望。阳光刺进眼睛,在脑海里溅出三两声虫鸣。 四处花开,每一朵,热得发烫。 直到低头,我的影子投成深色轮廓。母亲27岁的照片,嵌进大理石的肉里。生我的人,成了立方体,她凝视我的目光,有些坚硬。 一场雨,又一场雨,我淅淅沥沥成了母亲,如今,已活过母亲遗照的年龄。 ——像一株小草放弃果实,我垂下叶片,依偎在母亲的形状上。 横线生活 我生活在笔记本一样的日子里。规整的形状
影子——跳跃的鱼群 环顾四周,聆听,回忆, 我突然感觉到 心中隐秘的忧虑…… 仰望天空, 天上也没有安宁。 我们欣然走过一个又一个阶段 我如此贪婪,如此的自命不凡…… 我如此贪婪,如此的自命不凡…… 众神像谷物一样播种雨水 在类似于问号的雨伞中, 用西班牙语顺口说出: 什么?——在女学生的笔记本上—— 思想被击落,就像瞄准…… ——“你爱上他了吗?”——不。但整个 宇
爱是一种人类的技术,但不只是技术,更是情感的渴望。AI也是一种技术,但不是情感的渴望,至少目前不是。因为爱起始于身体,AI没有人类的身体。 爱是付出,不是获得。AI也能付出?它付出什么?付出数据及其生成。但人类的爱需要身体和心灵的双重付出,需要有限的身体邀请心灵去付出无限的爱。 人类的技术正在创制一个新的“身体”。这并不是说我们要抛弃旧的身体,而是说,我们要在旧的身体中嵌入新的身体。我们人类的
AI作为第四次工业革命正铺天盖地地向我们袭来。这次工业革命较以往前三次,对人自身的冲击都是最为直接的,因为,这次革命动的是人类自己的奶酪。目前,人们面对日益强大的AI,一方面感到新奇和刺激,另一方面又充满内伤式的阵痛和隐忧。根据美国麦肯锡的分析报告,AI直接影响的工作岗位是那些以语言为主要工作内容的领域,预计会有45%的人面临改行或失业。有人说,诗人也是冲击受害的主要群体。那么,诗人如何面对AI时
我最爱的古典诗歌是《古诗十九首》,每每重读,由于作者的不可考,我都不会像读李白、杜甫的诗歌那样,习惯性地想象诗人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也常常忘记它的时代背景,只在诗歌语言构建的情境中,通过“抒情我”的言行与心理去领会它的诗意。这样的阅读并没削减经典作品带来的美好体验。读《诗经》时,我也很少在意它们是谁写的,偶尔想到这些年代久远的诗可能经历许多人之手,是集体“情志”的表达。但不论是无名氏,还是集体创作,
秋天是个理发师 用批发的染发膏 把大家的头发全染成红色和黄色 “我不喜欢这个颜色!” “我也不喜欢!” 植物们的怒火越来越重 秋天只好答应免费修改发型 谁知道它这么笨 一不小心就把大家 统统剃成了光头 石与云 春天到了 大石头每天都很期待下雨 小草很好奇: 你又不用长高 石头有些害羞 它爱上了那天早晨 在天上和它对望的云 大石头相信 周而复始的雨线 会把天和
蒲公英撑开小阳伞 说要去远方旅行 蜗牛在叶尖举着望远镜 “记得捎片沙漠的月光 回来装点我的壳” 会飞的纽扣 晾衣绳上蓝衬衫在跳舞 第三颗纽扣突然松开了线脚 追着蒲公英跳起华尔兹 妈妈举起晾衣竿当指挥棒 晾衣夹们叮叮当当鼓掌 月亮厨房 云朵围上荷叶边围裙 把星星倒进银河平底锅 煎出香喷喷的月牙饼 贪吃的天狗刚张开嘴 北斗长柄勺敲响了它的鼻尖 露珠望远镜 清晨的蛛网
看见蓬勃盛开的花朵 女孩飞奔过去 转身,摆好姿势 妈妈给她拍了一张照片 妈妈问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不管什么花 合过影的都是我的好朋友 在我花朵朋友中间 没有一朵是坏蛋
和黑夜好好待了一会儿 特别好,黑夜给每个人黑的屋子 我那一间也黑 像只孤独的牛棚 我下山,去找一些很乖的动物 它们哭的时候 声音都很小 狮子被我遇见了 犀牛身上湿漉漉的 松鼠抢东西吃 我没找到,望回山上 流星轻轻划过,一切的尽头 黑夜,你可以出声呢 我把你算进去就好 有月亮的一天 我们叫它,玉兔、玉兔 玉兔就扫扫地,坐好 看远处,一团世界 谁也望不到它,都抬起头
暴雨的脾气真是火爆 鸟儿吓得不敢出声 它怂恿风 呼呼地把闪电撕成树枝状 大鸟还没钻出林子 被一阵旋风吹了回来 林子沉不住气了 在暴雨走后种下一大片鸟鸣 南瓜藤 南瓜藤爬出边界 爬上高高的围墙 我的心思也爬了出来 “你怎么爬那么远 又这么高” 南瓜藤默不作答 手持它亲手做的南瓜花 不 一只会唱歌的小喇叭 我轻轻地 轻轻地吹 吹开朵朵绚丽的彩霞
奶奶总把钥匙挂在胸口 叮叮当当,像一串会唱歌的纽扣 她说,钥匙能打开老屋的门 还有锁在柜子里的桂花糖 后来钥匙丢了 我翻遍每一个抽屉 只找到一张褪色的糖纸 和一整个秋天的风 现在,我也有一串钥匙 可它打不开奶奶的笑声 只听见锁孔里 沙沙响的,是时间的雪 路灯 路灯在夜里站成两排 像一群沉默的巨人 它们把影子借给迷路的小孩 又把光切成薄片 喂给晚归的飞蛾 妈妈说,
河面的波纹还在扩散, 小翠鸟就飞到了身边。 这次,它不是为觅食, 而是为了抚平受伤的小河。 夕阳 西边的夕阳快落山了, 一枚金黄的糖果。 所有起伏的山峰, 都张开了渴慕的小嘴巴。
多么顽皮的风 在每一株稻子身上跳啊跳 把粮食的味道抛向天空 引来馋嘴的鸟雀 和越来越多关心庄稼的阳光 绿色、黄色,都是它的画笔 它在田野上画出完美的四季 有时候玩过了头 一钻进庄稼丛中就迷路了 直到妈妈喊“吃饭” 它才急忙忙地跑到炊烟升起的地方 月亮爱跳 星星才一眨眼 月亮就跳到云朵身后 也跳出了水面 急得鱼儿直吐泡泡 月亮却又跳到一棵树上 在水里映出那张顽皮的脸
男孩站在树下 女孩的爸爸轻快地爬上树梢 杏子那么黄 也有一点点的青 男孩的脸好白 也泛着一点点的红 他挨着女孩的肩 那么仔细一个个捡地上的杏子 女孩仰起头时 他也顺着她的目光 就像看着自己的爸爸 自制绿豆芽的过程 拣选几把绿豆 浸泡24小时 再找出一个大号旧电饭煲的铝锅 在下面垫上湿毛巾 把豆子在上面铺平 豆子上覆盖几层纱布 再往纱布上淋些许水 最后盖上盖子
我的身体里 住着一头大象和一只老鼠 心情好的时候 大象会热情地奔跑、跳跃和欢呼 震得我整个人 都感受到了快乐的重量 当我难过的时候 大象突然藏了起来 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一只闹腾的老鼠 疯狂地在我的心尖乱踩乱跳 害我失落得眼眶都红了 当我心情平和时 大象和老鼠相安无事 它们有时唱歌,有时跳舞 或者就这么静静地 静静地望着心灵的天空 我什么都不做 却感觉放松极了
是春天的小蝌蚪 它们在秘密聚会 又倏地四下散开 摇身一变,变为 一只只夏天的青蛙 呱呱呱呱,朗诵着 它们的诗,一直到秋天 才打了一个逗号,冬天 来了,一首诗尚未写完
又一天,为孤独的绳索多缠一个结 深蓝的鸿蒙里挂起橙子似的太阳 前天的雨干了,盐粒在甲板上滚动 当想念你的感觉袭来,脸颊也是咸的 有时候你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像无法停靠的彼岸。只好远眺 那些碧绿的小丘,想起我们 一起穿过了林间的小径 你向我展示收集的花,和枝条的清香 现在我的身上又沾满露水 与幸福,当我意识到眼前的画面 仍真切地发生在世上某处 当我从树梢的摇晃中听见你仍歌唱着
众花歌唱时,君王正踉跄来到此地 面向雨林寻找最后的藩臣 传说为何不再次降临,越过水去 心中的幻觉是一只白鹿 甚至没有群蛾如雪阻止帝国朽烂 番人指天发誓,言语如月食 怎能望如弓弦的柳丝拔出荩节 随銮驾,射向谷地最深处 看见莲花开起来,又落下去 仿佛山中有热带的情怀 心脏留在有女墙守卫的地方 百草长度,恰正相宜 下次易代后,如果再有叛将逼死 就跳入湖中 待所有惊马走后 再
清晨,木屑纷纷,凉爽的泥土 捧出高高的竹子。头一天,看着这场雨 我们担忧,乃至沉默。 现在,父亲拿着刀小心地开路, 苍耳像马跟随流浪的我们,逐渐找回 新的墓田。纸灰像梨花开,纸钱 烧给生死相隔的人。粗糙的炮仗声 震醒了睡在墓床上的逝者,或者自己。 在这样一个日子里,坟头薄如玻璃, 生死是镜子两面,我们与镜中人对话: “家乡的油菜花金黄得正好。” “我们不过是菜田里几个远方的黑
言语有什么意义?当鱼挥舞双鳍, 当它张着茫然的大眼睛 看,看清水中的岩石, 看它长出青苔,看见冬天潮湿的夜晚。 它倒是看清了水母的身体,可是无人在意, 包括海葵,海星,贝壳和小章鱼。 我想说,可你不想听。 寄居蟹觉得,比贝壳更好的是一个空瓶, 沙子上横行,身旁有鱼骨,还没被啃干净。 双眼留下最后仰望星空的眼神,可 这里只是水族馆,玻璃内外, 没有人曾见过深海。亲爱的,你要明白
每晚入睡前合拢自己的语言 若不是床榻的孤岛就漂去无际 睡眠的提醒熄灭了 荧光粉还在脑内余亮 唤起沉重的流年浇灌前额 沉重得像海床托起大海 记忆在那里浮游 怀念从未进化 也从未如人形行走 就在不远,往日的对白声罗列在树梢 一点点将枝头压低 影子之万物都和弦于月色 月色是脑中的空白 也是寡欲的漏光 脑中之物是那么淡 像一摊油清晰地盛在锅里 噼啪地响,慢慢变黄 还记得我
我的名字太过拗口 在十五岁的某一天 我把它的腰部抓住 扔向空中,从此把它遗忘 我的身体太过笨重 在十八岁的某一天 我把它从心脏上脱掉 丢在脚下,从此把它遗忘 没有人谈论上一个冬天 它乘上永不返回的列车,走去夏天 被遗忘的春天是我们
正态分布的山脚 1%的区域 山上的人,你们可知 我承受了山的重量? 我知道希望和绝望 在无穷远处汇成一点 在那附近,任何微小的扰动 都会造成致命的失稳 现在,我已无需那种 遥远的技术替我伪装 数数药丸的颜色 就能看到伤痕的证明 假使康复,我目光下的湖水 会变得深邃而紧实 面对气流它们选择平静 可你们却认为我无法理解波浪
你无法私藏悔恨 渡一条昨天的河 不等水凝结为冰 岸旁的那两点 就濡湿你额发 当河水固执地撞碎她自身 有人逆流游出一道旁白 像水匪 潜入你纸白的流域 船帆危险而高傲 若使忍耐到达死水位 下一次受洗 就如秘密般昭然若揭 春汛时候 水的子民告诉你 摩西正在天上 他梦见一条逆流的河
同学,间接引用的话并不完整—— 所以,你不能堂而皇之, 用引号做全句的藩篱, 好像它是这对蝌蚪的私产—— 是的,杰姆逊来了也不行, 何况他反对私有制。 同学,先锋派有两个时期—— 你想说找寻失去的自然法, 还是想说寻找一场自我立法的游戏? 我已经拿出我过去两年积累的全部家财—— 我用扶额苦思的光芒换取纪年表上的时间与事件, 我用高谈阔论的胆量交易转述的确凿与明晰, 我损有余
我们依恋上个时代的夕阳 白塔尖尖顶,拱桥 安静地站在它的时间上。 你闭眼走过我的湖面,我们头上 是没有阴晴圆缺的太阳。 我们又被忘在这里了,孤身两人 戴两顶落满雪花的帽 像天地里的两朵蘑菇。 天气变冷了,阴云 意味着白天之外有另一层白天。 冰场喧闹,还未枯尽的柳枝 拂过我们萧条的语言。 我把周身的痛苦裹好,裹进那 在我体内,两只手也抓不住的冰块里。 那遍地的水,留在冰块
这一刀很深 一条命缝合在另一条命上 排异反应在所难免 泥石流在你体内形成巨大的堰塞湖 而你不能就此溺毙 你须卸下堵在心头的石头 丢开陈芝麻烂谷子 你的肤色与砧木开始吻合 你命运的枝条上又长出了新的果实
定是从黑夜扯下的幕布,羽毛构成了 它的生存之道,飞翔是为了 留下悬念。关于杂草、昆虫、锦鲤的祝福 通通被目光收下,相思 是隐没的落日。一次一次 吞下水中的幻象。 不接受怜悯,为了 探寻碧波的去处,默画一枚红豆 在风中。让爱而不得的孤独 投下剪影,它轻展羽翼 留下长长的名字。
寺内有多少尊佛 从咸丰三年匍匐而来的香客 没数过。一茬茬僧人 敲出尘世的木鱼,也没数过 万佛寺的晨钟,准点推开黎明 四溢的金光,落在瓦檐上、田垄上 落在驼背的舅舅和 和一步三摇的老牛身上 寺太矮,山又峻峭,崖谷下 磨蹭了百年的香火 从未膜拜过峰顶
少数的鱼是闲散的只言片语 掠过的白鹭划出长长的惊叹号 芦苇荡把一群枯萎的时间圈养在头颅 大雪来临前,洎水湾挣扎节气的煎熬 越来越多的沉思者 如同河底的石头,露出水面 遇上被天空逼出的蓝 就泼一幅无声无形的画 阳光高高在上,影子搀扶万物 或直立行走,或伫立张望 三十万石头垫不高河道 就像三十万字无法增加纸的厚度 即使增添我的目光,笔墨 以及不着边际的想象 洎水湾始终保持静
喜欢看江岸柳芽 苏醒的样子。报春花纤指轻拈 白沙小院端起春天的 第一杯拿铁 沐浴在暖风轻盈里 二十度气温的 丽江,用不同焦距的镜头对准 秋天雪山的第一场雪 整个坝子,托起水晶的画帘 天格外湛蓝。时光流逝 中济海的红杉 又亮起几片金黄 像湖边滑翔的羽毛 呼唤着又一场雪,轻轻落下
这是家庭乒乓球赛 七十几岁的老父亲 左推右攻,腾挪横扫 脚下起秋风 秋风如蚂蚱 几近荒凉的草尖,荡开一条生路 犹如他那些年的中医自考,考到50岁 不过不罢休 他眼中,青虎日渐式微 而白虎日益壮大 一场眉睫中的争夺战 让我们惊觉他少年般的雄心 雄心是利刃 而时间,举着飞蝗的锯刺
牛走在回家的归途 不肯说话 只有牛铃迎着风 叮当作响 牛在犁田时 也不说话 只有“呼呼”的出气声 在烈日的暴晒下 十分温顺 回到牛棚 看到出生不久的牛儿 也不说话 只顾用牛舌 不停地舔小牛的脸 月亮挂在树梢 默默望着牛 也不说话
今夜多想有个人带我走—— 在黑夜的黑里 一路向北 赶在黎明之前 到达水边古镇 一间石屋,一张木床 安顿我们疲惫的身子 日落,你将渔网撒下 网孔要做大些 放生一部分 毕竟,还有很多像我们一样的 漏网之鱼 日出,你上山砍柴 锈迹斑驳的柴刀已钝 挑些腐朽的砍吧 新生的柴禾余生还很长 我守着旧磨盘 碾小米 日子就这样过着—— 即使什么都做不了 至少我们还可以 一起
那时失去界限的,不仅有理智 所有的知识和记忆也一同沦陷 与水流一起漫过河床的还有 泥鳅、锦鲤、鳗鱼…… 他们只在黑夜回来 以故乡干涸的河床为背景 我们奔跑,追逐着 那些逝去的事物 从一百万条鱼的梦中醒来
走出小区,穿过车流 我像一条脱网的沙丁鱼 羊肠小道上,烈日铺开了火焰 水面支起的屏障,被一次次打破 蜻蜓迷失在 自己种下的波纹里 蜘蛛还在给自己织着网 影子在虚幻的世界里战栗 对岸,一只白鹭也在水边站立了许久 垂钓的老翁 等待一条突围的鱼
起风了 瞬间,湖水变成中年的我 齐穗期的稻谷,一直在等 与秋风恋爱时,又是一篇好文章 南瓜花更肆意,摇着头 朝哪个方向打开秋天,都是灿烂 母亲躬身的影子,投在它们身上 风喜欢在她脸上,多停留一会儿 柿子适合站在万物的前面 被抖落一地的秋天与坚如磐石的秋天 在同一个平面上 果子们,排着长队 站在路口 静静等候,脊背弯向大地的人 张开双臂
铁栅栏锈得有气无力 卵石们,如乖角儿 旧井台上的勒痕 青石板上的车辙印 习惯了一次次痛 那件杵在我心里的事 接受糜烂 连信奉的爱情兀自溃败 拉松,会显出柔情 让人想到煮蛙的温水 只是时间形同水刀 压缩自己,也压缩历史 以致史书上每个字留有锋口
让一棵树在胸口站稳脚跟 流水就有筋骨,能拎着天空向上生长 贴近春华与秋实的愿景 和曾经的鸟鸣,戏水的少年 奔赴中,树就有了远方和不断的抵达 翻越山岭,冲出谷地 去往年少时心中就藏着的大海 如果用心看远一点 就可以看到,戏水的人 也是流水。如同故乡是我心中的大树 奔波几十年了 记不住多少次靠岸 只记得,每一回短暂的停留 那棵大树总可以依靠 又总是再一次把我推远
夜色如漆 每一个岔道都提供了可能 一棵树,以及栖息于此的鸟鸣,虫声 我无法忽略,那些裸露着的宿命 无法删除,拉黑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 一个人,另一个人 用逃离来拯救,然后转身 深入腹地 摸黑描一遍另外的弯曲 黑夜逼我交出了卑微 缓步,疾行 朝前看,余光向两边带出笔锋 一路祷祝,向那些经卷般山峦的剪影 有那么一次,按照手机导航提示 我从歧途退回 恰逢阴雨 天空无
用忧伤做底色 青苔覆盖石拱桥上的脚印 皂荚树的身形,逐渐萎缩 我,不能忍受 炊烟没有温度 不能允许院子里长出一棵 挺拔的梧桐 成为空心村,高高在上的主人 隔壁的婶娘 我曾用竹竿捣过你家的燕子窝 快拿起你追打我们的竹鞭 赶走这肆无忌惮的梧桐吧 它的叶,那么大 长得那么疯 正挥舞着密密麻麻的手掌 遮挡我故乡的容颜 遮挡燕子,寻找家的视线
记忆在斑驳 蜘蛛为老屋披上新的白纱 尘埃的密码,至今无法破译 无处不在的,还有风 它四处穿梭 寻找漏洞 在长久的寂静里 阳光的锈迹,爬满了门窗 我们侧身进入时 时光发出了吱呀的声音
正文:等候下一次潮起 回忆是打败的兵 一波一波退去,剩下童子军 坚守阵地 白发、童心,不知今夕何夕 记忆的泪洒尽 世界干涸成白纸 手中已无彩色的笔
山得足够深 幽居也要有朋友和音乐 不是换个地址圈禁自己 每日在山林间徒步 将心肺托付给清新空气 听鸟鸣,看日落,也上网课 酝酿一篇爱情小说 故事从山脚启程 一处路标就是一个章节 在门前种一株梅花 纪念梅姓的外公和母亲 天寒时嗅到暗香 便知他们来探过我
最后瞥一瞥 远逝的山水人间 白昼的烟火,余温仍在蒸腾 滚烫的词语,灼于舌尖 金色的羽翼,缓缓收拢 将所有的叙事,藏进夜色 海鸟衔去最后一抹晚霞 渔船驶入落日的港湾 春水西去,红颜难追 辞别一朵浪花 竟耗尽了余生
梅花、唐松草摇头晃脑 以微醺步态入世 游离目光中的苞蕾 一点点袒露心事 抖搂几个与你同步而生的词 自带的节奏 容不得他人左右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随风起舞 将背负的懦弱、自卑旋入落叶 纤细的茎秆支撑起季风洗礼 看似摇摇晃晃地活着 就像我,走在一条蜿蜒的窄径 获得的最高技艺 不过是躲闪
水面静寂。 像鱼群镶嵌在冰层中。 但生命蓬勃。浅泊边, 胡杨捋了捋干柴一样的根须, 冬阳便来到了。 我闻到了它身体里温暖的鸟鸣。 我看到它脚边:死者迁居时遗失的朽骨。 而浅泊孕育着生命, 是叶尔羌河夏日留下的丰厚财产。 我、棉田、飞鸟、狼 和羊群相继涌来,分享着自然每一滴恩赐。 泥沙创造了它。 夏日的旋涡创造了它。 而浅泊奔跑着, 远方。希望在它脚下诞生。 我、棉田、
阳光来历不明 有好闻的塑料味 从它的阴影下走过 感到凉。星期五那天也是 那个下午我背着电冰箱站 在米拉波桥看风景。想起 1970年的策兰 他的头发,杏仁,夜光数字 四月。他离开米拉波桥 在塞纳河上空 多半有过停顿。但这不是影像卡顿 也想你,我虚构的卡通人 你细长的手,像被单 你扶起我灰白的脸 失去结构的脸。用你默片般的双眼 那个星期五的下午我一直在抽水烟 (之后也是
往北,从鄱阳湖往湖口长江 一帆风顺 往南,我沿湖岸寻找来时的路 走了六百多年 到瓦屑坝的时候 坝上的瓦片 在风中吹着呼哨 湖边的沼泽地,巨大而空旷 一大群白鹭在空中翻飞 狂舞 像一场盛大的仪式 颂诗 在瓦屑坝,几个异乡人 在坝上颂诗 他们以飞鸟的飞为礼 以鸣叫为乐 颂诗 似有旷世的舟舸 拨动此去的桨声 却载不动鄱阳湖的夜色 长歌 从湖水的丝绸上滑落 当瓦
第一次看海那年她四岁,或者十四岁 不吵不闹,趴在栏杆上 从尽可能晶莹的眼睛里去捕捉鱼群 飞鸟,和细沙 站在一栋高楼的背面会想起波纹 像阳光透过建筑留下的影子 夏季,水从海平面蒸发,跋涉千里 落在她脸上就变成了雨 她走上楼梯,走到窗户和椅子的交界处 窗边的花盆里还埋着对明天的祝福 冬天时,他们都在海边哭悲 等待 最后的候鸟在一瞬间起飞 迫降。雪——白得不合时宜 运气好的人
那些机器猛兽像躺在山谷 喘息,腥臭的空气 沉静得让人心慌 焚化炉还嗞嗞地冒热气 可以闻到燃烧的味道 热气雾散去 工人清洗完手上的油脂 然后哼着歌离去 还有什么? 一些屑碎,未用完的肥皂 钢铁枝长满驳斑的锈迹 像一个人的晚年 坐在天桥上看火车驶过 坐在桥上,有人向铁轨抛着石子 发着轻微清脆的铛铛声 像发出查无此址的探路声音 城际的双向列车,每20分钟一班 时间准时,
可以给这片海滩命名,像光命名早晨 风命名方向。灰,命名这黄昏的秩序 海岸线,易拉罐,玻璃瓶,小鱼,纸片 不同的命运聚到一起,它们命名我的悲伤 隐喻 羡慕那些来自山间的飞鸟冲过海湾 它们消失在藏匿诸多真相的海天 平衡最初只有一种隐喻,然后被距离持续分解 这是其一。浪花乍现是另一种
从时间的窄门穿过 想和过去聊一会儿 那些事物唤醒每一刻的我 那棵栗树尖叫着,树上乌鸦忧伤 黑狗如风般追逐夜色 城市中的我 正在丛林中消逝 野溪的梦是寂静的 山风从云谷中飘来 溪水层层荡漾 月光和枯枝一直无声跟随 野溪的梦是寂静的 自然与我相互拥有,绝不泄露 白猫在黑暗中悄悄寻找影子 山果不知为何红了半边脸 野溪的梦是寂静的 但闪闪发光
每天,交由心情 将热带的森林修剪一遍 把通往春天的旅途 重新整理,放入崇山峻岭 生命是一部大书 第九十九章,转回描述小细节 以某个不同的村落 错开时空,表达个体情感 会飞的夏日晨风,带来 一本《出故乡记》 会歌唱的画眉歇在公园内 蝴蝶飞舞检阅五彩林荫 青草蓬勃着涂抹阳光一身香气 鱼儿背了比梦想更 豪迈的行囊:小桥流水 温馨,一生郁郁葱葱的遇见! 逆光美人 五朵金花
热空气柔柔地抚摸皮肤 沁出细小的汗珠 电风扇有规律地吹风 感觉幸福的时候 总能闻到喜欢的味道 感触每一个细节和自在 瓷碗里圈圈点点的油渍 和甜得失真的蛋糕 不假思索地喋喋不休 演变成长廊般的漫漫岁月 蜗牛以为自己有很硬的壳 却逃不过被踩碎 留一堆眼泪在粗糙的水泥地上 波光粼粼 我路过夏天 给时间打上补丁 发现已身在另一个时空 半梦半醒中构筑的世界 在喧闹中藏身,
说碎镜不说破镜,是语言洁癖 破镜状镜子 没有丧失功能,只是少了 一块,一角 照你,只能照出 一个你,照天 只能照出一重天 碎镜照你和天 一万片碎镜照出 一万个你,一万重天: 诗意在这里溢出 你预判了我的预判:如果没有两面镜子 请镜子,碎成两半 请碎镜子,照镜子 展现世间的生成术,我所知的 世间不多的 所有秘密 它们是什么鸟 醒,你习惯长在我的臂弯 不多的时刻,
玻璃上擦拭着青春, 是谁在窗外偷偷呢喃, 春天的使者带来了回乡的信号。 哦,那是我无意间触碰的心弦, 久久地共振。 遇见你,是时光最温柔的相待 去年,我种下一棵无花果树, 渴望它结出果实, 人们都说那是妄想, 可我不信,依旧在等。 昨夜,有个声音穿过耳际, 他说,你的那盆树犹如你的心, 没有温度,不会结果, 痛醒后,湿润了枕巾。 问当初, 为何那般为难自己, 许一树
沿着季节的走向 在乡村,与谷雨不期而遇 一场春的约定,热烈、淋漓酣畅 街道仿佛一条浅浅的河流 雨幕中,密密麻麻的鼓点 砸响青瓦房的肌肤 我的乡村,仪态万方 关门是幸福,开门是诗情画意 大樟树英姿勃发 春雨里,倾斜的逗号保持冲锋的姿态 滋润着瓜禾、辣椒、秧苗和血脉 青青的麦秆是春雨最美的修辞 我看到橱窗里的写影—— 乡村善治、移风易俗、产业谋划 文明之光在温润的雨里,涵养
每年的五月 我都期待,蔷薇开花 站在花墙外,寻找 一丝丝岁月的破绽 此起彼伏的花朵 让时间焦灼的超出所有语言 花到荼<G:\诗歌月刊\2025年7期\内文\草麻系02.tif>的未尽之美 ——在延续 一枚杯中盛开的花蕾 让我细品时间留下的余香 寻找与过往和解的方式 走近淮河 寂寞无声的苍翠 从泥里,一直缠绕到树梢 白杨投下的影子,垂钓荒野的风 来自周围的虫
窗,我的眼;墙,我的框 风雨在窗玻璃上流淌 星辰在想象中闪烁 我透过书房的窗,凝视世界的光 思绪如轻烟,飘向远方 跨越万水千山 心灵在狭小空间中膨胀 渴望拥抱无垠的苍茫 书房的静谧是思考的沃土 外界的喧嚣是梦想的旋律 我透过书中这一方天地 遨游于知识的海洋 目光穿透时光迷雾 看见历史的车辙,未来的曙光 心怀大千世界 即使身处斗室,亦不甘渺小 在春色里行走 春色的画
境界中的花朵留存在纸上 花开的年轮用来等待也用来虚度 你每一日去向那些寂静之中 叶子的光影都如飞鸟的羽毛 可以触摸,也可以占为己有 流水细微了人间的粗糙 叶子柔和旷世 抬头间的空旷,一片叶子也在放大 那些释然为爱的事物 或许不止是这些。困乏的睡眠 也可以在这些叶子 中呼吸 你把它们的时空与梦重合 也在树下倾听飞鸟,召唤得失 退回在纸上还是那样的安宁 寂静被寂静刻画
那么多不情愿的事 还不是做了 那么多违心的话 还不是说了 这样青黄不接的时节 多少隐忍,桃、杏、李、梨 都等着,紧闭着口 一千、一万、十万个秘密 都含在嘴里,埋在深海里 这春天的大海啊 一浪高过一浪的花呀 开花声音压过花谢的声音 不要去听一朵花 去听整个大海吧 悲伤的人太多 我是哪一个 烈焰 “春天的雨是冬天未下完的雪” 走在路上,歌声 会穿过云层,夺人眼泪
“Bella”①,“Bella” 美丽的毒药,醉得酩酊的名词 再听人提起新疆,就会想起一个女孩 一个不爱吃皮牙子②的女孩,一个喜欢吃香菜 却不爱喝牛奶的新疆女孩,喜欢兰州的拉面 喜欢吃土豆的“蠢货” 或许我是生涩的,轻易地就想要把全部挥霍 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无情地磨损,无情地坠落,在寂静的背面 我知道,相比于悸动它更像恒久的忍耐 窸窸窣窣地拨弄参差的口舌,去试探着 感官
轮到我了 这是明亮的时辰 朝霞融化在我黑色的羽翼之上 抬起头 就能望见一钩细小的弯月 挂在树枝上 抬起头 就能看见金色的海 薄雾蒙蒙,人影闪烁 抬起头 就能听见人间的泪水 如稀薄的黄金 涌动在老虎的眼眶 骆马湖畔 渔船如织,湖中的鱼群已不知所终 渔民再次打捞起水草和霞光 我独坐湖畔,微风如一件礼物 湖面微微发烫,像沸腾的纸页布满跳动的火焰 渔网上,挂着腐烂的树叶
吃水很深的事物,有果核一样的平静 比如这阳台顶部。仿佛壳忽然被敲碎 石头开始下雨。小雨,中雨,大雨 在夜里疯狂卸载堆积 天气晴朗时。清理,刮皮,涂层,上漆 表层新鲜。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只有陪伴者。明白它忽来的崩溃与缓慢的修复 再次闲坐阳台。有时会忽然抬头 像一种关切的聆听—— 虚无的水滴,是否再次流淌在石头里? 镜子 怀揣善意与慈悲 你替人们冷冻一些事物 当寻找呼唤它的主
全是在这样的秋风里 想起童年的秋千 一块横木,两条麻绳 在树与树之间 每个弧度都是快乐的曲谱 我数不清多少时光 去辨别早已换成钢索的支架 捕回那些被抛向高空的惊呼 和留在童年秋千上的自己 轻轻说再见
那只鸟动一下 柿子就动一下 枝条跟着动 满树的雪也动 最后一下,动的是你 这冻得硬邦邦的天地
爷爷说,他养的鸽子都会自己回家。 我顺着楼梯爬上屋顶,往高处看, 城市把我层层包围,如同四面环山。 我停靠筑巢,等待每一个夜晚的召唤, 我抚摸它的羽毛,如同我也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