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付印,正在立冬节气。“立,建始也;冬,终也,万物收藏也。”霜叶飘飞,雨雪时而登门,天地间的清凛之气,赋予我们清醒和沉着,亦赋予我们抖擞精神再出发的昂扬与执着。 “新时代文学要有‘大文学观’”“文艺赋美乡村与乡土中国的现代化”“新大众文艺的文学表达” ……在互联网技术和新媒介高歌猛进的大背景下,这些亮闪闪、沉甸甸的文学话题纷至沓来,在大众、写作者、研究者、评论家以及媒介引发多角度、多层面的思考
一 打开的包间门,探出一张年轻又生动的脸。不认识。我刚想说,你走错了吧?再一张女人的脸,是方雯雯。方雯雯是我同学,我牵肠挂肚了许多年的女人。方雯雯看我的表情,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指着年轻男人说,唐大山,我、我弟弟。她停顿了下,显然,对于年轻男人的称呼没有完全想好。弟弟这个词语,暗含了难以捉摸的意味。跟着传来洪亮的笑声,我知道,是郭卫华来了。很快,又有几个同学到了。大家在这间日料店包间两侧坐下,唐
一 一整个下午都昏昏欲睡。工作毕竟跟上学那会儿不一样,上学可以翘课,工作了请假一天就扣一天的钱。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落樱已经在俏丽宝妈产后康复中心待了一周。这一周简直比一年还要漫长。落樱想,往年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呢?在老家过暑假。老家夏天热得像炼铁炉一样,弟弟落木每隔半小时就打一盆井水,兜头浇在身上。她是女孩子家,不能这样干,就拿一张凉席铺在地上,躺着,舒展四肢,让凉意透过地板砖传递上来。爷爷
宋小丽透过窗户,看前楼的女邻居近乎赤裸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真不要脸,她想。她掀开一角窗帘,躲在后面,贪婪地看着女邻居。夜晚的灯光映照下,侧面看去,女邻居就像塞拉维广场音乐喷泉里的女神雕塑一样美丽。那可是这座城市最高级的广场,每天晚上慕名而来的人们边闪躲着水珠边踮着脚尖张望女神。宋小丽也想学女邻居那样走路,她脱下外衣,打开衣橱的柜门,那里隐藏着一面镜子。挺胸,收腹,抬头——她默默地把镜子推了进去,如果
后晌,二娘收拾停当自己,走到庭院中。她并不说话,只是望着挂着竹篾门帘的上房。她知道,隔着门帘,大娘会看见自己。 果然,门帘里传来大娘的声音:“就来了,就来了!”接着,一阵窸窸窣窣声,门帘一掀,大娘收拾得干干净净,也出来了。 妯娌俩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今日逢“一”,是赶集的日子。平原的夏日,艳阳如火,但这逢“一”才有的集不能不赶。为避酷热,开集在下午三点后,集市的经营者和参与者都是周边村子的村
跟卢大队长学艺时,我常听他说:“一警一世界,各有一家功。”他的挚友老高,退休前是资深法医,经手过三百多起疑难案件。 那天傍晚,天气闷热难耐。卢大队长和我带着嫌疑人乔飙,进了老高的私人诊所。老高瞥一眼身裹貂皮大衣、满唇燎泡的乔飙,转身反锁了诊所的门。 “先治病……”老高望了望乔飙。 “患病前,你在公共场合大动过肝火。”老高边说边关了空调。 乔飙一惊,泛起一丝疑惑。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两下,结巴地
老支从废弃果园移栽到院子里的一棵柿树,算起来有六七年了。那时老伴儿还没走,女儿没出嫁。 打理得好,柿树长得旺,蹿过墙头,枝条向空中招摇。 老支不怕臭,不怕脏,每年弄来成筐的鸡粪,埋到树根下,捏着水管子,从树根到树干到树枝,浇水洒水。 发芽,抽叶,开花,挂果,从春到秋,柿子像慢慢吹大的小气球,密密匝匝,渐渐成长成熟,数也数不清楚。 没事时,老支搬个木凳子,坐在柿树下,吸老旱烟,喝热水茶,吹清
我的母亲是我们家最简单的人,当然这个“家”是以父亲一系来说,指的是我的祖父母、姑姑、父母亲和我组成的家庭。所以一直以来,我总感觉和我的母亲有“隔阂”,这种隔阂是什么呢?我又很难用语言来表达。而在我心里清楚,近四十年来“做母女”的光阴,我对母亲的认知切实是肤浅而不清晰的。 我的母亲是最普通的劳动妇女,高中文化,起初在国营粮店里做会计,后来由于改制下了岗,在父亲的“指挥”下做了很多年生意。这一句话竟
离芒种还有五天。夏日阳光明亮温暖,把地面晒得暖烘烘的。 父亲坐在井边的垄台上,太阳晃得他眼睛半眯缝着,阳光把柳树叶的绿影投射到他瘦削暗黄的脸上,他突然抬起松懈的眼皮,像用力回忆一阵似的摇摇脑袋说,倒记不准这大井是六几年挖的了。 父亲上身套件紧箍脖子的圆领灰色衬衣,下身穿一条黑色长裤,裤腿挽到膝盖上,露出一截焦黄皮的细腿,双脚和小腿糊着稀泥,稀泥被高温和阳光吸干了水分,颜色浅淡了,凝结成块,在皮
不知是出于编辑们的有意设计还是自然巧合,本期“青创荟”选编了两位80后女作家关于父母的文字。从地理维度上看,两位作者苑楠和那锁男可以说都是燕山的女儿,只不过她们一个来自燕南保定府,一个来自燕北抚顺。一个成长于华北都市,一个成长于辽东乡村。作为燕山的女儿,她们的文字共同秉有着燕山的硬朗,同时又因生活际遇的不同而呈现出属于自己的腔调与笔致。 苑楠在散文《她,或者母亲》中书写了一个关于母亲的故事。苑楠
灵寿县县志载:乾隆七年(公元1742年)四月,灵寿县境出现异兽,形似犬,色如火,行如疾。此为何物。是狐?是狼?不得知,未得解。再细翻县志,有关它的蛛丝马迹昙花一现,这成为一个未解之谜。 283年后,也是四月,在慈河畔大明川,夜色像美女瀑布般的长发一样平铺在慈河的河滩,大明川景区演出广场有一场非遗演出。一干作家在观看,表演者“行如疾”,手中舞动“色如火”。他的形体灵活“形似犬”,跳跃、蹿蹦,博得众
一 一只小嘴乌鸦撵着一只游隼,如同两枚黑色的梭镖,从石河南岛上空射过。此刻太阳刚从渤海湾升起,海浪正从天边涌向这个只有一平方公里大的无人小岛。当海浪冲上海滩时,发出轰——哗啦的巨大声响。撤退时留下雪白的贝壳、绿色的碎海藻,以及一长串翻滚的黄白色泡沫。远远看去,海滩就像铺上了一层色彩斑斓的地毯。 海水在近海呈明显的泥巴黄,离海岛约一百米外,变成深蓝,在那里形成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分界线上,海面露出
一 你第一次见到金子,把它们捏在手里,歪头细看,眼睛里露出复杂的神色——随后,你把它轻轻放到铺着红丝绒底衬的妆盒里,“咔嗒”一声轻响,合上盖子,然后轻叹一声,扭头走出了堂屋,顺手背起墙角的箕筐,拿上那把弯月般的镰刀,走向原野。似乎原野才是你的畅快所在,金子有些刺痛你的眼,那些黄色的金属,每一块都像一座大山,压迫着你的呼吸,它们呈现出戒指、耳钉和项链的形状,这似乎与你想象过的不一样,与你在电视上看
麦村在山巅,出村,要下山,山路弯而细,陡峭处,近乎直立。 山路两侧,有不少耕地,因山势,地也陡峭。后来,修了梯田,一台台,重叠着,平坦了起来。修梯田多在九月。麦收完,葵花、洋芋、玉米收完,荞麦也收完,地里空闲下来,人也空闲下来,便开始修梯田。下山路边的地,自修了梯田,不知为何,村里人大多种了荞麦。许是跟修过梯田后,土质较差,而荞麦对土质要求不高有关吧。 小时出村去镇上,除了赶集,便是参加学区统
那是个冷硬的冬夜。 北风呜咽,院子的梢门啪啪地响,窗棂上糊的毛头纸,也呼哒呼哒地跟着起哄。我被吵醒了,眼睛睁开一条缝。顶棚上吊着的灯泡红虾米似的,把小屋浸染得像个梦境。睫毛间的虚光中,姥姥坐在炕上,瘦窄的背弓着,一条细细的腿盘着,另一条垂在炕沿下。旁边放着块藕荷色的擦脚布。 我悄悄钻出被窝,探着身子从她身侧看去,她正用一把大剪刀修脚。我从没见过姥姥的脚。那脚……我惊得叫出了声:姥姥,你脚咋了?
公元586年,正定隆兴寺走进了时间的坐标。1400多年的时间蓄满了寺院的每个角落。寺内错落起伏的殿阁像是时间的大河波翻浪涌,行走其中,令人心潮澎湃。满院的苍松翠柏犹如一泓碧潭静水,置身其中,情就静泊。寺院的空气沉雅清冽,在经过松枝柏叶的过滤后,弥漫着松柏的清香,淡远、深渺、沉稳,接近历史的味道。在这里,时间把历史分割,并且耐心打磨。鳞次栉比的宋代建筑群展示着古代工匠神秘的智慧,残损的柱础之间隐藏着
一 母亲2010年病故后,我家坟峦里的自留地再无人耕种,巴茅乘虚而入,安营扎寨,地被占了,路被封了,连坟头都看不见。清明或春节祭祖,我钻进巴茅丛给墓碑挂纸钱,再摸索出来时,手上脸上已划出了数道血口子。 上坟小心翼翼,而巴茅带给村庄的痛,远不止轻描淡写的皮肉伤。那年春节,堂弟在电话里说,“人要倒霉,盐钵里生蛆!腊月上坟,把地里的巴茅烧了,搞不好要被拘留,吃‘八两米’过年”。 堂弟烧的是荒地上的巴
篆刻 刀为笔,总有一些东西 需要主动舍弃 整体与完美之间,常常 缺少的就是一把刀 阴刻,欲获得,先丢掉 有些幸福会以伤害的方式出现 阳刻,将虚无驱除 不要过度精修,伤痕 本是生活的一部分 落在纸上的印 淹没山崩地裂的声音 竹简 长,便于山河矗立 薄,轻松潜入历史的角落 纵横天下,先要 在窄如田埂的小道上练习行走 两边的深渊不见底 目睹无数人坠入虚无 奔跑或飞翔
灯与月 它们照耀着一片,不再 拥有名字的房间 苹果,身体和年轻的黑暗 发光的网在头顶,像孩子的画 天真的图案在你的审视下 忽然变得美丽了 我洗净餐盘,给厨房安放好 沉默,现在轮到我惊愕了 灯与月,简单的两个发光体 给我们平庸且漫漫的生活 装饰了一个辉煌的穹顶 一种滋味 荒山上,和我一起登顶的 只有风,无尽的海风 在我周遭吹拂着 恍惚中我想起 故乡的一座小山坡 童
路灯用光撑起伞 黑夜是湿的 不信?你去看看清晨 草叶上聚集的露珠 路灯深谙这一秘密 每当夜幕降临 就用光 撑开一把伞 爸爸的皮靴 爸爸的皮靴黑亮亮的 走起路来,像两只行进中的小船 一前一后,你追我赶 下雪了,爸爸的皮靴 变成了白茫茫雪地里 一串一串的脚印 有时候浅浅的,像风雪中 爸爸越走越远的背影 有时候深深的,像爸爸下班 回家后,高高举起我 发出的朗朗笑声
拥挤的雨水 天气预报的准确性 被按时到来的雨水验证 马路上点缀的碎花铺开前奏 细密的雨帘,风中倾斜 加快了行人的步伐 雨水汇成小河 低洼之处,是临时河床 不断汇集的雨水 在更大的雨点下推搡着 挟带路面散落的残屑 和看不见的尘埃 向下水道涌去 雨水越来越拥挤的时候 街道的湖面 轻易照见行色匆匆的面庞 绿萝 绿萝顺着书架蔓延 垂下绿色的帘幕 不经意间长出的嫩芽
草类植物 长江在天空下蜿蜒 我的村庄、祖父 以及傍晚捕鱼回家的父亲 都与它掀起的浪花有关 从宽阔的对岸流向我 顺便带走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它所赋予我的是 一边在它的波涛里翻涌往事 一边成为隐喻,被它汹涌地携裹 像一株在江水里自渡的稻草 紧抓着自己的飘摇之躯 长江赋 坐在岸边,看过往的人 匆匆汇入黄昏 江水是一面镜子 每个看向它的人,都被赋予流动的灵魂 就像他们,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