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雪已连降八天七夜,仍没有停歇。天空变得低沉,伸手可触。雪越积越厚,虽有大风不断把积雪刮走,詹娘舍哨所后墙的积雪还是越过了屋顶,带着利刃的风搅动着从天空不断倾泻下来的雪,饿狼一样在天空奔突、嗥叫。 有长达七个月的时间,哨所是与世隔绝的,是人间孤岛。 排长艾岗巴中尉在边防日记里工整地写上:“大雪,-27.5℃ 哨所仍被封堵。人员安全,边境无事。”然后填上了日期—3月2日。 班长靖磊磊,副
他说她像一个人。二十年前,他们都上初中,同一年级,不同班,只上下学偶尔碰面。那时候女孩儿的皮肤就很白,头发眉毛都微微发黄,像个外国人,尤其是鼻子,高得不像话。有一次学校组织看电影,看的是一个苏联时期的老片,叫什么《热尼奇卡和喀秋莎》,里面有个姑娘,跟她有五六分相像,他们就在背后编派,说她是俄罗斯人的后裔。百年前,这片儿闹过洋鬼子,他们依此推断,该是她太奶奶,或者太姥姥,与洋鬼子有染,让她有了异域血
老陈将土豆切成滚刀块儿,并好五根大葱,斩下葱绿备用,片开葱白反扣好,用刀面摁压,切成菱形。然后一阵瞪的马蹄声,原先的葱绿已成葱花冒在碗上。随后,老陈将泡好的粉条捞出码好,葱姜蒜放到最外侧,依次摆好肉和菜,这才直起腰来,看向灶。大师傅正熟练地用锅铲卡住锅耳,肘关节带动小臂将锅沿180度烧,三两分钟后锅体逐渐形成黄绿相间的过渡色,直至烧蓝。大师傅有意无意摸了几眼站在旁边的老陈。老陈半边脸烤得通红。大师
很长一段时间,我喜欢追看金妮发布的IG动态。有时她在跑马地马场,倚靠厢房的大落地窗,帽上黑色网纱遮住她半个面庞,她对着镜头大笑,露出方糖似的宽大白牙。有时她在香港游艇会,碧绿缎面吊带裙镂空出椭圆形背脊,肩脾骨纤瘦如蝶翼扑闪,举着威士忌酒杯似乎醉了,摇晃在避风塘的夜里。我偏爱她那件银色斜肩拖地长裙,踩一双Jimmychoo磨砂闪光高跟鞋,好似行走的闪电。每当她如是打扮,我就知她出席了大型活动,例如电
听起来,帐帷另一侧的人们还将进行其他程序。 他们不说话。唯有草编拖鞋一前一后蹭过木地板的动静。应该是上楼,或者移步别的宅院。攀占回忆着那个男人的脸。先前他们一起在一楼等候。他嬉皮笑脸地和攀占说话,问攀占结没结婚,现在做什么工作,又捉起攀占的手腕,研究那一小簇中文刺青,问什么意思。恐怕有的人就是这么自来熟。 为攀占服务的是一位个子小,手劲却大的女孩。摘去眼镜前,攀占没仔细朝她看,应该长得不错。她
下山时,天已擦黑。 路不能称之为路,弯弯曲曲被荒草和乱石侵占,意识到这是一条无人涉足且已被废弃的野路时,他们已经走出了很远。陆元站住,四下环顾,考虑要不要回头。玉箫仍如虚幻的梦一般,恍恍惚惚往前走,鞋底敲打着乱石发出奇怪的声响。 “我们一定是迷路了。”他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还能回头么?”玉箫颤声说,声音有些飘。 也许是在山顶吹风太久了的缘故,陆元的嗓子干哑,有些类似感冒的症状,玉箫也是,
他们跟着王老板来到藕塘边时刚过十二点,天空愈加晦暗了。入冬后就是这样,乌云似乎在天上结成了块,无论大风如何吹拂也不碎裂,就像镶了一块铁。上百亩的藕塘连成一片,把旷野衬得愈加空旷,塘中只有少量泛青的荷叶在风中摇曳,其余皆是枯荷,黑褐、弯折、卷曲,钢筋般杂乱地插在水里。二三十公分深的水看着清澈无比,大风刮过时纹丝不动,水下是另一个世界。 王老板没有了往年的豪气,他手里夹着根烟,对着眼前的藕塘挥了挥,
“无尽藏”包间里有种肃杀严谨的氛围。一个人在朗声说话,抑扬顿挫,一群人在听,脸上都流露出虔诚,保持着绝对的沉默,饭前的包间像会议现场,或者课堂。我尴尬地笑着,快速寻找熟人,一个都不认识。地方肯定没错,无非是喊我吃饭的滕鹏还没来一他一贯如此,无论请客或者被请都会迟到,理由都是打羽毛球耽误了。我只得从众,在一两个陌生人的微笑示意下缓慢地挤进沙发里,小心坐下来,过程中我的脸一直对着那个说话的人,身体以脸
黄河记 河边无穷的衍化, 麦芒上晃动的源源不竭的生命力, 迷人而又痛苦, 引诱着我。 河道遍布古老的脉络与纹理, 仿若时间的冷峻堆叠。 当我从风雨飘摇的稻草人身上 找到人类遥远的影子。 益母草朴素而坚韧, 薄荷散发着小儿般的清香, 星光灼亮、低调, 它们就是我苦求的真理。 穿过我神经末梢的 迷人的战栗,一个以 “诗三百”为皈依的世界, 尽显对万物的钟爱之心。 那给
母亲 “生活很重,撕磨着身体 思考很重,缠绕着灵魂” ——经过多少个世纪 又一次,摇摆的枝丫惊动了春天的心脏 母亲把日记丢进了少女淡蓝的天空 我只记得 她在时光中的背影,一位平凡的妇女 地铁 远山外 鸟鸣一二声 打破人们用沉默积起的屏障 同一辆地铁上,无数个我 站立 地铁玻璃投射的我们 有着相似的悲喜 梨花 梨花从暗哑枝头 一种纯白献给夏天 腹蕾深处的纹路,写
回忆祖屋 从遗址上看,那是一栋短屋。 父亲出生在里面。是在一蓬 苦槠树下面,后面的窗,几乎 看不见光。那种条木的格窗。 紧张、局促地立于悬崖之下—— 成片的苦槠树林盖住了阳脉。 路,垒高一丈又一丈,能过 土车;实际上人都难以上去。 印象中那是一块菜地。多年后 才知那是祖屋的遗址。八兄弟, 挤在一排短身的土屋里, 就像佛龛撑腿立于悬岩之上。 好在哪里呢?能看很远—— 避开
郝景芳写过一个有趣的科幻短篇,叫《宇宙剧场》。故事发生在2099年,人类已进入每颗大脑都接入网络、共享无限的“脑域时代”。一位流浪歌手在圣诞节被主人公伊莲带到小教堂,观看一部记录人类如何取缔节日、放弃群聚、退入赛博空间的3D电影。这其实是伊莲设下的圈套,为的是击杀假扮成歌手的外星观察员A。正是这些散布于地球的观察员在上百年的时间里,处心积虑地改变了人们的集体观念,让他们沉醉于虚拟网络,忘记宇宙星河
在西方传说中,著名的圣安东尼独自在沙漠苦修,他经历了魔鬼的考验,包括恐惧、无聊、权力等,当然一切感官诱惑都无法抵挡信仰之力。而到了19世纪,福楼拜在小说《圣安东尼的诱惑》中给圣安东尼加上了新考验。感官诱惑成为过去,科学成了魔咒。魔鬼以理性之光为诱饵,向安东尼揭示天体运行规律与生命起源的“真相”:“看这些星辰遵循数理法则的轨迹,听这万物在原子碰撞中诞生的轰鸣。你信奉的创世神话不过是蒙昧的投影,真正的
新世纪已经悄然过去了四分之一,在这个春天,我们感受到一种普遍情绪的激长,也时刻为这种情绪所怂动。机器人在节日的红色海洋里登上万众瞩自的舞台一展神威,对AI的讨论也开始进入习惯保守、偏安一隅的文科学术会议,科幻小说的诸种情节似乎已经开始在现实世界中崭露头角。 相比于过去二十五年技术进化所带来的举世欢腾,如今“恐惧”才真正声势浩大地浮出历史地表,各种半虚构的智能体越界事件耸人听闻,并也借助技术媒体的
两只鸟只有三只翅膀 中间重叠之处用来飞翔 喜欢大多数人如爱一个人 甜蜜与痛苦才是孪生婴儿 心比眼睛看到的总是多一些 但少一粒米就饿死你了! 作者简介: 周所同,1950年生,山西原平人。出版诗集三部,另发表过中短篇小说、文论、散文、随笔、札记等百万余字。编辑出版各种诗歌选本三十余部。曾获首届赵树理文学奖、山西省政府文学奖、《诗刊》年度诗歌奖、2023年《星星》诗刊年度诗人奖等,202